每逢清明倍思亲。清明时节总会让我们想起那些远离我们的亲人，随着年龄的增长，这种思念的感情越来越浓。

你思念的又是谁？今天就让老上海人丁婷婷老师带着我们一起回忆故人&那些逝去的旧时光...

作者&讲述人：丁婷婷

前些日子，我冥寿120岁的“尔奶”（上海浦东本地人叫祖母“尔奶”）突然来入梦，我梦中惊醒，泪水如清明的纷纷雨水。我想起从小就带着我睡觉的尔奶。

尔奶是个老式的家庭妇女，生于清朝末期，出生地在浦东南汇沈庄。或许属于当年的“大龄剩女”，尔奶嫁给我的“老爹”（浦东本地人叫祖父为“老爹”）时，是所谓做填房。老爹前面曾经有过两个太太，都病逝了，生有三男两女，最大的儿子与尔奶相差不了多少岁。

图为丁老师8、9岁时和奶奶的合照。奶奶手上抱的是1岁不到的堂妹。

尔奶她有一双小脚，俗称三寸金莲。她双脚的小脚趾与第四个脚趾都是翻转的，被踩在脚底下。睡觉时我常常摸着尔奶像一只粽子的脚，问她，疼吗？尔奶说，裹小脚时用白布条绑，硬是活生生把两个脚趾拗断，眼泪水哭掉一缸嘞。

尔奶有着典型的浦东女人长相。长长的大盘脸，蛮福相的。她每天早上拿出梳头家什，先用刨花水（刨花水就是用刨花泡的水，是民国时最时尚的润发乌发的天然绿色美发用品油光可鉴）梳头，梳得“一丝不苟”，的溜丝光。

图为刨花

再用黑丝线网罩在脑后，挽一个发髻。我最喜欢的是尔奶的耳朵上总是戴一对珠圈，煞是好看。

图为刨花缸

忙完家务后，夏天，她会穿一套对襟的香云纱衫，衣襟上插一块手绢，手里摇一把蒲扇，坐在客堂间的藤椅里；冬天，她有时两手镶在一副袖笼里，还是坐在客堂间的藤椅上。

图为当时女人爱穿的香云纱衫，凉快滑爽

她看着我带来班级里“开小组”（那时小学的课外学习小组到同学家里做作业，叫“开小组”）的五六个小人，齐哇八叫，上蹿下跳，在我叔叔新结婚的前厢房里“躲猫猫”，从来没有一句嗔怪的话语。

直到现在，我当年的小学班主任徐淑贞老师还提起我的尔奶，说把小小班放到我家，你尔奶没有半句闲话。想想现在时光，很少会有谁肯一周三次看着一帮七八岁的小巴辣子在家中“胡闹”吧？尔奶的宽厚、大度，尽在不言中。

其实，我尔奶还是蛮苦的，老爹中风去世，40岁不到尔奶就守了寡。我只知道尔奶初一、月半是吃素的。每到这个时候，她会从提盂里（上海人居家的一种盛东西的器皿）拿出一点黑木耳和香菇，烧一碗豆腐。

图为提盂

一到春节，我家里就要祭祀我的老爹。这一天，天井里的黑漆大门敞开，客堂里两张八仙桌拼在一起，四周围放一圈长条凳，这个时候，尔奶就要大声嘱咐我们小孩，不要碰长凳，因为今天先人长辈都要来坐的。

桌子一头围上了红色的绣花布幔，桌前放了垫子，客堂正中挂上了我老爹的照片。八仙桌上放了一副副碗筷、酒盅，和我尔奶烧的一碗碗小菜。尔奶拿出了一对铜烛台，一只铜香炉，烧起一对高烛，点上香，伯伯、孃孃和我爸、叔叔，还有我堂哥表姐，都挨着序跪下一一磕头。

缕缕青烟和烛光中，赫然有一种肃穆感，或许此时尔奶是一个大家庭中最有权威的人，她或许在这个时候想起了她的丈夫和她的苦。然而，调皮的堂哥会带我躲在八仙桌下，当大人走开时，我们会偷偷伸出手去拿桌上的小菜吃。我最喜欢吃四喜烤麸。

尔奶去世前几年，依然坐在客堂的藤椅上，但耳朵上已无珠圈。“文革”一把扫帚已扫除“四旧”，老爹的照片再也不挂出来了。可最不能承受的，应该是文革时的抄家，赖以生活的定息不再发了（解放初期对民族资本家实施的赎买政策，文革结束，仍然发还），身上手边没了一点点的积蓄，一个老式家庭妇女又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态……。

其后，堂哥表姐和我的哥哥们，有的去黑龙江有的去贵州有的去吉林有的去崇明务农，尔奶不会理解上山下乡的“伟大意义”，只会对他们小小年纪离开家，无限地惆怅……

尔奶虽然已经离开我已经四十五年了，但她的一口浦东本地话，“哄（风）度（大）来啦窝”还在我耳边回响...

部分图片来自网络

【yoyo综合编辑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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